(四)
珍基很難得在早晨的時候就醒過來，因為常常作畫到半夜，只要早上沒課他就睡得特別晚，但偶爾也是會發生像今天這樣早起的時候，有時候是溫度不對，有時候是環境吵雜，不過種種原因都不比現在的令他不爽。
坐起身，珍基轉轉有些僵硬的頸節，伸展、拉曳四肢讓關節都發出喀喀聲響，然後深吸口氣，腳一伸把佔據自己半床的物體給踢下床。
「噢！」被無情扔出床的人因為痛而悶哼了聲，然後捂著疑似是撞上地板的頭緩緩從床下爬起來。「哥！很痛欸，你幹嘛啦！」
「我才想問你啊金基范，」珍基鼻哼了聲，斜眼看著趴在床沿的人說道：「你在我睡著的時候跑進我家，又爬上我的床，你才想幹嘛。」
「昨天跟小民他們一起去唱歌，被留得太晚錯過夜班車了，我回不了家嘛…」基范一臉可憐兮兮的樣子想博取同情，但看來並沒有什麼效果。
「誰叫你老是和他們那群愛玩的小鬼出去，活該回不了家，下回用走的也給我走回去。」
「還說！還不是哥你昨天沒等我自己走了，我才會在美術室那裏被攔截，明明說好一起晚餐的啊！」
「你昨天晚了，你知道我討厭別人不守時。」
基范揉揉撞傷的地方，嘴唇嘟的老高，想在爬到床上卻因為珍基一道彷彿可以將人大卸八塊的眼神而又作罷。「都說我發生了一些事嘛…」
「哼，你能有多大事，一定又是去多管閒事。」珍基對基范是理也不想理，搔搔頭一副愛聽不聽的樣子。
「後…你對我很沒愛欸，之前明明說我隨時想來都可以的啊。」
「你記清楚，那是你老爸說的不是我，而且這約定是建立在我醒著，可以在門口直接把你趕回去的時候。」
「切，講這樣…我老爸還不是你老爸。」此話一出就惹來珍基狠狠一瞪，嚇的基范趕緊搖搖手說：「當我沒講、當我沒講…」
每次只要一提到家裡的事珍基就像吃了炸藥一樣，那個按鈕是絕對不能按的，這樣一想，基范突然覺得其實珍基已經對自己相當寬容大度了。
「下次再自己闖進來，信不信我馬上換鎖。」
「知道知道，不敢了。」基范乖乖地應答，卻在心裡暗笑著，要換鎖早就換了，還讓他一闖再闖的，珍基嘴上說的刻薄，其實還是照顧他這弟弟的。
珍基斜眼看著基范，他哪裡不曉得基范心裡想什麼，只是他要是不在嘴上、不在面子上耍狠，恐怕他金基范就要明目張膽的爬到頭上來了。
「切，要睡也睡不著了，出門吃早飯，你請。」
也不管基范從家裡頭一直嚷嚷著怎麼可以讓弟弟請吃飯，到了早餐店吃完了飯，珍基還是讓基范乖乖付了錢，往學校的路上基范還是嘴裡還是不停唸著，念的珍基心都煩了。
「多少錢而已你至於嗎。」
「拜託，哥不曉得我是窮學生嘛。」基范立刻擺出一張可憐相，為自己的錢包抱不平。
「窮的能去唱歌去玩樂了，真窮。」珍基又是不屑的一笑。
「我都說了我是被拉去的嘛！教你不等我！」
「你昨天到底發生什麼事，不是老早下課了。」
「折回去拿東西的時候見到同學貧血暈倒了，照看他一下子。」基范才說完，馬上表情一轉，兩眼直直地對著珍基說：「不是說我沒多大事嘛，現在幹嘛又問了？你關心我？」
「我是看你又去管了什麼閒事。」珍基兩個指頭往基范額頭一點，把他推離自己的臉前。「你同學不也是醫學院的，身子這麼爛怎麼當醫生。」
「他大概有什麼煩惱吧最近…」說著基范又想起昨日珉豪的樣子，究竟他煩惱的是什麼，基范很好奇。
「怎麼，你現在還兼做心靈導師啊。」珍基一臉無奈，朝天丟了記白眼。「多管閒事這就不說了，你哪裡是會去擔心別人煩惱的人啊。」
「不是…只是那孩子令我有點在意…」
「女人？」
「什麼啊你這都能扯遠！」基范笑著推了珍基一把，又被毫不客氣地推回來，打打鬧鬧著，基范注意到不遠處有個熟悉的身影。「啊，就是他。」
珍基順著基范指著的方向看去，那個讓基范掛心的人，他是再清楚不過了，收起不小心洩出的訝異，珍基只是淡淡說了句：「看起來挺瘦弱的。」
「是啊，不曉得是不是天生這樣子的。」基范說到，他突然對著那人大喊：「珉豪！珉豪！早、安！」
稍有一點距離但還是能聽得很清楚，珉豪受了一點驚嚇，轉過來找尋呼喚自己的聲音源頭，他先是看到了基范，後來才看到珍基，心情有點像摔下樓梯的感覺，他不曉得自己該做什麼樣的表情，只好撇過頭加緊腳步離開。
「诶？他沒聽見我叫他嗎？」基范覺得奇怪，只是想著要追上去。「哥，我先走了，今晚要請我吃飯喔。」語落，基范就追著珉豪的屁股，一面喊著等等我一面離開。
珍基站在後頭看著，他知道，剛剛珉豪一定和自己四目相接了，這幾天手頭上的事情多，就忘了還有這小小的玩事兒，幾日沒見，他看起來還是像隻受驚嚇發抖的雛鳥。
挺可愛的。
不過沒有想到的是他和基范的接觸，讓珍基心裡又開始盤算著下一步該怎麼走。
「金基范那小子怎麼什麼都能攪局，不過…也越來越有趣了。」
基范一路追在珉豪後頭，叫他也不回頭，甚至還有越走越快的趨勢，基范心裡實在覺得奇怪，不過他也沒有料想到珉豪腳程能這麼快就是，到了教室之後，珉豪迅速的在角落的位子坐下，基范晚他一步進來，搜索了一下便很快看到獨自一人坐在角落的珉豪，想也沒想的就上前去。
「早。」基范的聲音宏亮，幾乎是響徹了講堂，而就坐在他面前的珉豪自然不可能裝作聽不見了。
「早…」珉豪低著頭，抬起眼看了基范一眼又很快別開，就諾諾的應了聲。
基范直接就往珉豪旁邊的空位坐下去，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也就幾十公分。「你走得好快，我差點追不上你。」
「是…是嗎…」珉豪沒再看向基范，兩眼死盯著桌上的空白筆記，肩膀又不自覺地縮起來。
看到珉豪這樣的反應基范心裡有些意外又不是很意外，只是昨天不都對自己露出笑容了嗎，怎麼今天又一副畏畏縮縮的樣子，還是昨天那些根本是他自己的想像？「欸，我問你件事，你認真回答我。」
基范這麼一說讓珉豪心跳驟跳了幾拍，心裡忐忐忑忑的，深怕是自己的事情被發現了。「你…你要問什麼…」
「就是啊，昨天我送你回去的沒錯吧？」
「嗯？」意料以外的問題讓珉豪感到困惑，他小心的抬起眼看著基范說道：「是、是啊，怎麼了？」
「的確是我送你回去的吧，我們昨天一起走回去了，這不是我在作夢吧？」
「不是啊…」基范越說珉豪就覺得越疑惑，他搖搖頭，兩顆骨碌碌的眼睛透露著不解。
「啊~是吧！你今天這樣子對我避首避尾的，害我以為昨天的事都是我自己幻想出來的呢。」基范笑說，突然又靈光一閃，直對著珉豪的臉說到：「等等，不會其實現在的也是幻覺吧？」
珉豪看著突然湊到自己臉前的基范，本來心裡還焦慮的不行，一下子被他一臉認真的樣子給逗出了笑。「哈哈…什麼幻覺啊。」
珉豪連笑起來都小心翼翼，低下臉，一手擋在嘴前輕笑著，看得基范心頭又是揪得緊緊的，他有很多話想問，也有很多話想說，對於崔珉豪這個人，他想更了解一些，只是在這個笑容面前，他短暫的忘了自己想說的話，只能呆呆地看著。
笑著笑著珉豪發現基范都不說話了，抬頭一看發現對方正直勾勾的盯著自己看。「基范同學？」
他金基范從來沒覺得自己的名子這樣好聽過，應該說他沒想到珉豪會叫自己的名子。「原來你知道我的名子。」
「當然知道啊，我們同班不是嗎。」珉豪笑著說，聲音小小軟軟的，讓基范又是一陣心緊。
「基范吶！你在做什麼啊！」正當兩人都被快樂又溫馨的氣氛環繞著，卻突然有個聲音打破了這美好的氛圍，幾個同學成群結隊的站在教室門口叫著基范，這一喊又把珉豪難得放鬆的笑給嚇了回去。
「幹嘛啊？」看到珉豪收起笑容還又垂下了眼，基范心裡不免有些埋怨那些人，不過還是應了聲。
「走了啊幹嘛，今天到幼兒園作健康檢查的見習你忘了？」
「知道，你們先走吧，我和珉豪一起。」
聽到基范對人說要和自己一塊走，珉豪心裡很是訝異，看著基范對那群人擺擺手催促他們離開，他腦中卻只有千百個不解。
把那群搗亂的人哄走以後，基范眼神轉回珉豪身上，卻發現他神色不對。「怎麼了？」
「這樣子…沒關係嗎？他們不是你朋友嗎？」珉豪諾諾的開口說道，眼神還是垂垂的看著自己的手。
「朋友也沒必要一直黏在一起啊，況且我現在想要和你說話。」
「為什麼？」
「我想和你做朋友啊。」
基范不拐彎抹角的直球反而讓珉豪不曉得該做什麼回應，心裡雖然開心，但更多的是複雜的情緒。
「我們還是先趕快過去吧，遲了會被教授唸的。」基范沒注意到珉豪微妙的情緒變化，只是為自己能夠和他多講上幾句話而開心不已。
在校內的附設幼兒園作見習也不過就是協助健康檢查的進行罷了，幫孩子們量量體溫、身高體重什麼的，因為過程很輕鬆，珉豪在幫孩子們量體溫的空檔，一抬起頭都能發現不遠處的基范也正看著自己，而兩人都只是相視而笑，然後又繼續自己手邊的工作。
大約十幾分鐘過去，珉豪手裡用的額溫槍沒電了，四處看看也沒找到待機的，想起剛剛去搬器材的舊保健室裡好像還有幾隻沒拿出來，就把孩子安排到別的隊伍裡，自己往舊保健室去。
舊保健室和新的距離有些遠，是在通過教室之後走廊的最末端，現在就只當作堆放東西的倉庫而已，珉豪站在治療車前，一個個打開抽屜找著，沒注意到有人跟著也進到房間來。
「找什麼呢？」
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珉豪頓住手，一陣寒意從腳底竄上腦門，一回過頭整張臉都青了。
站在門前的人笑了笑，順手就把身後的門關上，並上了鎖。
「真是太巧了呢，Kouros。」
珉豪靠著治療車，手拄在上頭，才不因為嚇得一時腰軟而跌坐下去。「為…為什麼你…」
「為什麼我在這裡？」似笑非笑的，那人不是誰，就是讓珉豪懼之如鬼神的珍基，他往前了幾步，在距離珉豪大約一臂長的地方停了下來。「為什麼重要嗎？」
珉豪覺得現在的心情就好像看鬼片一樣，不，他就是主角，而珍基當然就是那吃人的鬼，來的時候沒聲沒息，最後還能把人啃得屍骨無存。
幾天前在美術室裡發生的事還歷歷在目，光是想起就教他覺得毛骨悚然，更不用說當主事者就站在自己面前，珉豪感覺自己現在心跳又急又雜，彷彿只要一次亂了呼吸，就必死無疑。
而珉豪這每一個細小的表情珍基又怎麼可能沒看得仔細，不管珉豪那副站在死路裡還要拼命往裏頭躲的樣子，他還是逕自的向前，近的直到他能清楚聽到珉豪震耳欲聾的心跳聲。
「你很怕我嗎？」
珍基天外飛來一筆讓珉豪直直漏了一個心跳拍，這種問法很是奇怪，難道他不該怕嗎？
在珉豪還困惑著的時候，珍基突然往後退了一步，放出了安全距離：「其實你不用這麼怕我的，那天是我做得太過火了。」
珉豪眼睛睜的大大的，他看著眼前距離自己大約一臂長的珍基，連張口說話都感覺有些遲疑。
「什…什麼？」珉豪打從心裡覺得不敢相信，說出這番話…就像道歉一樣，這個樣子和他記憶猶新的那一天，珍基是判若兩人。
「我的確過分了點，要你突然的對我放下警戒好像也不大可能，但我其實沒打算讓你這麼害怕的。」珍基又往後退了些，靠在門上，雙手抱著胸說。
說是判若兩人，但珉豪卻又不敢這麼快的信任對方說的話，如果這也是他的其中一個手段呢？又或許他又想對自己做什麼呢？
「那…那你為什麼那樣做…」
「因為你有美麗的身體。」
珍基的回答完全超乎珉豪的想像，珉豪一瞬間炸紅了臉，但又很快地想起這不是該臉紅的時候。「什麼意思…」
「這樣不夠清楚嗎？那我換個方式說，」珍基看著珉豪又是慌張又是害臊又是恐懼的樣子，心裡覺得可愛的緊，但又只得忍耐著，畢竟為了給以後鋪路，有些事他現在得忍著不做。「我喜歡你的身體。」
珍基越是說，珉豪就越是覺得混亂，到底他還是沒回答問題，可他的這種說法又讓珉豪不曉得怎麼樣追根究柢的問下去。
珉豪低下頭，習慣性的又絞起手指，他一焦慮起來就這麼做，但每次的結果只是更焦慮而已。
而珍基當然都看在眼裡，他也沒上前去，只是又開口：「我的意思是，你能讓我有些靈感。」
這麼說反而讓珉豪感覺有點疑惑，他抬起臉怯怯地問：「靈感？」
「我在畫畫，你曉得吧？」
珉豪點點頭，他那可能不曉得。
「畢業作品，我一直沒什麼想法，」珍基說著，眼神突然抬起來對上珉豪的，讓珉豪嚇了一跳趕緊別開。「那天其實一開始是想嚇嚇你，沒想要做什麼的。」說著，珍基開始覺得自己真好笑，他終於可以體會什麼叫做站著說話腰不疼。「可你的身體真的很美，我那時候可能鬼迷心竅了吧。」
珉豪被珍基說得一愣一愣的，他仰起臉看著，雖然還是有些不大相信的感覺，但珍基看來大概就差那百分之二，所以他也越說越起勁。
「我對那時感到很抱歉，讓你受那麼大的驚嚇。」珍基直接了當的道了歉，珉豪聽得又睜大了眼睛。
這道歉絕對是超脫他原本對整個事情進展的想像的，他有些訝異，不，應該是非常訝異才對，可是珍基的表情看起來很真誠。「所以…你是來道歉的？」
「是的，我真的覺得很抱歉，你能原諒我嗎？」珍基點點頭，好認真的說著。
珉豪心裡頭有些複雜，他多少還是對珍基說的話有存疑，可是對方看起來那麼真摯，又拉下臉和自己道歉，再怎麼說他也比自己年長，都這樣對自己道歉了，不原諒他也說不過去，或許他真的不是那麼可怕的人…
想著，珉豪抬起臉看看珍基，遲疑了會兒才緩緩點頭，珍基一見狀，馬上就笑開了。
「所以你是特地來和我說這些？」
「一方面是…」說著，珍基這才稍微向前站了些。「我還有其他事想問你。」
「什麼？」
珍基笑了笑，一臉人畜無害的樣子。
「我想要你當我的模特。」
《待續》
基哥哥好像一直有點壞，不過差不多要轉畫風了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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