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我想還是原本那種好一點…』
金鐘鉉抱著採訪用的冊子，脖子上掛著相機，身邊的人來來去去卻都好像把他當成空氣一樣，他看著站在全身鏡前，正比示著鬥牛士短褂的崔珉豪，想開口卻又感覺不是時機。
『可以給我看看另一種圖樣嗎？』在Seve的協助下，崔珉豪脫去才剛穿上的短褂，然後轉身對站在一旁的裁縫師說，裁縫一聽便趕緊往後去拿上另一件，經過金鐘鉉身邊的時候還不小心碰撞了一下，但對方似乎也沒當作一回事，這讓金鐘鉉更覺得自己像透明人了，他甚至連礙事都算不上嗎？
裁縫拿來另一件短褂交給Seve，崔珉豪只是雙手向後一伸，讓Seve幫他套上，金鐘鉉在一旁看著，這場景簡直就王子在更衣一樣。
『這種扣子的款式我不是很喜歡…』
『你今天怎麼特別難搞？』Seve終於忍不住開口了，他伸手去擺弄了一下崔珉豪胸前的金釦子，不知道那裡讓他不滿意。
『有嗎？我只是不喜歡罷了。』揮下那隻不禮貌的手，崔珉豪沒給Seve多少好眼色看，只是越過了他，朝站在後方的金鐘鉉說到：「金先生，你覺得如何呢？」
發現自己終於得到注意，況且對方說的是自己聽的懂的韓語，金鐘鉉難掩欣喜的笑綻了開來。「我覺得很好看，相當適合你。」
「是嗎…」聽了金鐘鉉的話，崔珉豪又轉向鏡子照了一陣，然後才拍拍衣面說到：『那就這件好了。』
『你不是說不喜歡？』Seve挑了挑眉，他看了眼金鐘鉉，雖然不曉得他們兩人剛剛的對話是什麼，但對於崔珉豪的反覆有些疑惑。
『也不是那麼不喜歡。』崔珉豪放下手示意要把短褂脫下，Seve前腳才剛幫他脫下，他後腳就直往金鐘鉉身旁衝，一下子湊到他面前來，笑嘻嘻地問著：「像這種的可以嗎？」
「嗯？這是什麼意思…」金鐘鉉有點不明白對方的問題，而且對方實在是站的有些近，讓他不得不稍微仰頭才能與其對視。
「我是說，這種題材，應該沒有看過鬥士服的製作吧？」
崔珉豪這麼一說，金鐘鉉才明白的點點頭，這確實不失為一個好題材，在接到崔珉豪主動的邀約之後，他是有些驚訝，還很少碰過這種受訪人主動找上門的，不過金鐘鉉想多半是因為那天晚上沒能採訪成，他才有點過意不去吧。
「每一件鬥士服，都是像這樣讓師傅手工縫製的嗎？」
「畢竟是重要的衣服嘛，而且身形上也都不一樣，像我的身子窄…」崔珉豪叉起腰，原本修長的身形就更顯纖細。
「嗯？你看上去好瘦阿。」
「就是說啊，你摸摸，我腰上沒肉的。」
說著，崔珉豪就拉起金鐘鉉的手往自己身上放，起先金鐘鉉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但想或許對方長時間在西方國家生活，可能多少也被這種自然開放的風氣影響，就沒特別放在心上：「真的呢，這樣表演的時候不吃力嗎？」
「鬥牛靠的是技巧和敏捷，又不是要徒手把牛隻撂倒。」覺得金鐘鉉的問題好笑，崔珉豪綻出了漂亮的笑容，他眼神望下一掃，突然就把手擱上金鐘鉉的胸：「不過你的身體好結實啊，真的就像男人的體格。」
崔珉豪的行為又奇怪又好笑，金鐘鉉有些不解卻又覺得這人怪有趣的。「我本來就是男人，是你太瘦了。」
就在兩人有說有笑的時候，金鐘鉉偶然一個眼神注意到了在後方與師傅討論衣服的Seve正朝兩人這裡看，表情特別的難看。
那男人不喜歡自己，金鐘鉉心裡隱約有這種感覺，但卻不曉得是為什麼。
「金先生，」一聲叫喚把金鐘鉉的目光拉了回來，對上那雙亮晶晶的大眼。「師傅修改需要花點時間，我們到貴賓室裡面等吧。」
「喔、好。」跟著崔珉豪離開工作室之前，金鐘鉉回頭看了下Seve，而對方只是扔了一個相當不友善的眼神，嚇得他趕緊回頭跟上崔珉豪的腳步。
「金先生當記者很久了嗎？」進到貴賓室後，才剛坐下崔珉豪就開口丟了這個問題。
「我嗎？」金鐘鉉一面整理準備採訪的東西，都沒抬頭起來看他一眼。「大學還沒畢業就開始了，今年應該是第五年。」
「大學？你念的就是這個專業？」
「不是，我大學念觀光的。」
「那你怎麼會跑去當記者？」
「嗯…偶然吧？啊，我可以用錄音筆嗎？」
「當然，請用。那…做這個有趣嗎？我是指，你喜歡嗎？當記者。」
「不喜歡的話也不會做了。」把資料的放在腿上，金鐘鉉才終於看向崔珉豪，有些無奈的笑道：「怎麼覺得我們立場好像顛倒了？」
聽到對方這麼說，崔珉豪才意識到自己問多了，有些不好意思的聳聳肩，低下頭忽然沒了話，只是咬咬指頭，隔了一會才又開口：「抱歉…我有些興奮了，很久沒和韓國人接觸…」
金鐘鉉看著崔珉豪，他的頭微微下垂，手還擺在嘴前，說這話的時候時不時抬起眼睛朝自己看，那模樣像個孩子似的，看著就讓人感覺可愛，又讓金鐘鉉想起他在競技場上的樣子，這種反差令人不得不感覺他充滿魅力。
「珉豪先生是在什麼時候離開韓國的呢？」稍微整理了下那種不可思議的心情，金鐘鉉才終於問了第一個問題。
「十…不對，應該是十一歲吧。」歪了歪頭，崔珉豪提著下巴想了下。
「這麼小的時候？是因為家裡嗎？」
「因為我媽的情人是西班牙人，哈哈，好笑吧？」崔珉豪笑笑地說著，彷彿像闡述別人的故事一樣輕鬆無謂。「在法國住了一年左右，她就過世了，因為癌症。」
聽到這裡的時候金鐘鉉嚥了口口水，他注意著崔珉豪的表情，卻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而崔珉豪似乎是發現了金鐘鉉的顧慮，趕緊搖搖手笑著說：「不是什麼悲傷的故事啦。」
金鐘鉉只是點點頭，又開口：「之後呢？」
「後來Uncle 就帶著我跟他兒子回西班牙，啊，就是我媽的情人。」
「所以是那位Uncle撫養你？」
「嗯，Uncle對我很好，法律上他也算是我養父，媽媽過世之後他就收養我了。」
「嗯…接觸鬥牛是到了西班牙之後？」
「大約…十四、五歲的時候？」
「契機呢？」
「Uncle的兒子在學習成為鬥牛士，所以就讓我一起學了。」
「所以那位現在也是鬥牛士？」
「噢不，他沒有出道，因為身高太高，敏捷度不夠，他自覺沒有天分吧，後來就放棄了。」說著，崔珉豪身體向後一靠，閉上眼稍微休息停頓了下，輕輕呼出一口氣才又說：「命運這種事也滿不可思議的，他那麼想成為鬥士，但最後站在競技場上的卻是我。」
金鐘鉉覺得有些奇怪，因為崔珉豪說著就像他其實並不那麼希望是這種結果的樣子，他看著崔珉豪輕輕蓋下的睫扇，想問卻不知如何開口。
「那…那位現在呢？」
「現在？是我的經紀人。」睜開眼，崔珉豪邊說邊笑得有些微妙。「就是Seve啊，嗯？這麼說來他還算是我哥哥呢。」
那男人是他的義兄弟…是因為這樣他才對自己充滿敵意的嗎？金鐘鉉心裡想著，或許是出自兄長保護弟弟的心理，在Seve眼中自己看起來像來路不明的可疑人士？
『聊得挺開心啊？』貴賓室的門被打開了，兩人同時往門口的方向看去，沒有意外的，進來的人正是Seve，他瞥了金鐘鉉一眼，然後就往崔珉豪身邊走去。『我聽到了我的名字，怎麼？在說我？』
『就是採訪內容說到了一點。』
崔珉豪正眼也沒瞧Seve一下，抱著胸嘆了口氣，Seve看出了對方似乎還不想和自己好好說話的樣子，又有”無關人士”在一旁，不悅的情緒自然就上來了。
『你還在生氣，至於嗎？』自從那晚的爭吵之後，崔珉豪就對自己就一直是這個態度，Seve雖然知道他生氣的原因，卻不明白到底有什麼可以讓他氣這麼就的。
『至於嗎？』聽到對方這麼說，崔珉豪本來情緒還不是那麼差的，現在卻有些惱怒，他站起身，對還一臉搞不清楚狀況的金鐘鉉說道：「金先生，我們到別的地方談吧，我現在不想和這個人待在一塊。」語落，崔珉豪就頭也不回的走出貴賓室，金鐘鉉見狀，趕緊拎了家當就追上去，期間他聽見Seve憤怒的吼聲，但也不敢回頭看，就只是追著崔珉豪後頭去了。
崔珉豪正氣頭上，也沒多想什麼就只是自顧自地走，等到他想起身後還有個金鐘鉉的時候，兩人都已經走到了幾百公尺外的西貝萊斯廣場。
看到廣場中央的噴水池時，崔珉豪才意識到自己走了那麼遠，他轉過身，對上因為追趕自己而氣喘吁吁的金鐘鉉的眼，一時間也不知道要說什麼，就半開著嘴，表情看上去有些徬徨。
見前方那人終於停下腳步，金鐘鉉跟著停了下來，兩手撐在膝上，一面喘著大氣一面抹去額上的汗水。
抬頭起來看向崔珉豪，兩人似乎走的很遠、又沒有很遠，只是崔珉豪的腳程太快了，金鐘鉉這才發現原來自己缺乏運動到了這程度。
他什麼也沒想的就跟著崔珉豪出來，老實說他根本也不曉得那兩個人之間發生了什麼衝突，對他來說聽西文就像在聽外星語，只是那種氣氛下，白癡也能感覺到不對勁。
自己似乎在無意間淌了這混水，金鐘鉉腦海中浮現Seve惡狠狠地瞪著自己的樣子，不禁打了個寒顫。
抬起眼，對方還是用一樣迷茫的樣子看著自己，金鐘鉉回望著那樣的眼神，忽然覺得有點傻、有點可愛。
「金、金先生…」
「嗯？」好像是思考了非常久才擠出的話，崔珉豪開口的時候，金鐘鉉是相當專心在聽著的。
「你…你要吃冰淇淋嗎？」
意料外的提問讓金鐘鉉愣了下，只見崔珉豪指了指廣場圓環旁邊的冰淇淋攤販，他才愣愣地回答：「好。」
崔珉豪去買冰淇淋的時候，金鐘鉉一個人坐在噴水池旁四處張望著，廣場不算大，反而是這坐落在中央的噴水池顯得大的突兀了。
才坐了一會，金鐘鉉忍不住起身，拿著相機，在噴水池周圍尋找適合拍攝的角度，前前後後拍了幾張，他忽然有一種彷彿是來觀光的心情，就越拍越起勁，完全沒注意到崔珉豪已經來到自己身旁。
看著金鐘鉉拍的那麼開心，崔珉豪也沒想打斷他，就只是拿著冰淇淋靜靜地站在一旁，看金鐘鉉聚精會神的樣子。
不知怎麼的，他竟感覺有些放鬆，看著金鐘鉉全神貫注的在拍照，一旁路人們來來往往，人們交談的聲音、車輛駛過的聲音、噴水池嘩嘩的水聲，午後不那麼毒辣的太陽打在自己背上，這似乎是再平常不過的情景，他卻感覺意外的平靜及舒適。
當金鐘鉉想著要變換拍攝位置，正巧放下相機的空檔，才發現崔珉豪站在自己身邊。「你來了……啊！冰淇淋！」
因為對方的一聲驚呼，崔珉豪低頭一看，才知道手上的冰淇淋早就溶了一半，兩手的手背上都是甜甜的湯水。
「哇哇哇、怎麼辦？你要去洗手嗎？」趕緊掛好相機，金鐘鉉著急地想要幫崔珉豪拿過手中融化的冰淇淋，反而是崔珉豪一臉泰然，還笑著說：
「我想吃草莓的，香草的給你好嗎？」
「嗯，都好，謝謝你。」接過了那隻一半冰、一半水的香草冰淇淋，金鐘鉉也已經不特別在意自己要吃什麼口味了，另一手慌忙的在身上口袋翻找著有沒有紙巾。「你在旁邊等了多久？」
「一下子。」崔珉豪笑的一臉開朗，完全不把這混亂當作是問題。「金先生不用找了，舔一舔就行了。」
金鐘鉉還以為他在開玩笑，只見他舉起手，一點一點的吸吮、舔舐掉手上融化的冰淇淋，然後露出了彷彿孩童般單純的笑容說到：「香草的也好吃耶。」
那瞬間金鐘鉉覺得自己像是被什麼東西打到一樣，真的就像心口受到重擊的感覺，害得他一時忘了呼吸。
沒注意到金鐘鉉的異樣，崔珉豪只是認真的吃起他手中的草莓冰淇淋，還不忘提醒金鐘鉉也趕緊吃了。
「你喜歡噴水池？」
又是個不著邊的問題，金鐘鉉看向崔珉豪，對方壓根沒看著他，只是望著水池中央的雕像。
「也不是說喜歡，總覺得像是來玩的，就拍了一點。」金鐘鉉指了指雕像：「這個也很特別。」
「西貝萊斯，大地女神，廣場也是這樣命名的，女神、戰車、面具和她的兩頭公獅子。」就像個導覽員似的，其實崔珉豪只是把他中學時在課本上學到的重述了一遍而已。「這很特別嗎？」
「在我印象中很少有女神和公獅搭在一塊的，那不是太過陽剛了嗎，況且大地女神感覺應該是更加溫婉的形象。」
「兩頭公獅原本是人類，因為Cybele女神的妒心，才把他們變成了獅子。」崔珉豪忍不住一笑，他轉過臉，用一種曖昧不明的表情對金鐘鉉說：「這樣你還覺得溫婉嗎？」
金鐘鉉聳聳肩，也跟著笑了，崔珉豪領著他走到水池的正前方，然後指向正對著他們的大路：「這裡往阿爾卡拉門，另一頭是太陽門廣場。」
崔珉豪臨時決定要作金鐘鉉的一日嚮導，說他難得來到馬德里，光工作的話也太無趣了，本來要去馬德里最著名的太陽門廣場，但若是以徒步走到太陽門幾乎是一公里多的路程，最後兩人決定就近到三百多公尺外的阿爾卡拉門過過乾癮就行，照崔珉豪說的：「還不就是一道門」，金鐘鉉也不能認同更多。
金鐘鉉記得他曾在雜誌上看過太陽門的照片，相較起來，他們現在所在的阿爾卡門廣場確實單調平凡了些，但畢竟歐式建築和亞洲有相當大的不同，對他來說也算是開了眼界。
「更早以前還有個舊門，但國王喜歡更雄偉華麗的，所以這是後來重建的…」一旁的崔珉豪還是照本宣科的向他介紹，金鐘鉉也只是聽，不時舉起相機捕捉幾張畫面。
看完那道極有可能在今晚睡去之後就遺忘的石門，兩人在附近公園的長椅上休息，不知道是因為天氣真的太熱還是只是嘴饞，期間崔珉豪又跑去買了冰淇淋，這回金鐘鉉拿到的是可可味的。
「你就住在馬德里？」吃著今天的第二支，金鐘鉉開始有點擔心熱量超標的事了，反觀崔珉豪是一點也不在意，相當滿足的在品嘗著。
「不，我住在賽利維亞。」
「感覺你對馬德里很熟。」
「賽季的話常常會住在這啊，我的比賽幾乎都在Las Ventas。」吃著手裡的番茄味冰淇淋，崔珉豪邊說邊有一會沒一會的看著金鐘鉉的，猶豫了一下，突然就問道：「你要吃吃看我的嗎？」
金鐘鉉今天不曉得已經被崔珉豪莫名其妙的話嚇愣了幾次，況且那個番茄口味…他真是佩服了西班牙對番茄幾近瘋狂的喜愛。「不，沒關係…」
「喔…是嗎…」對方的回答似乎讓崔珉豪有些失望，他默默地收回手，又朝金鐘鉉看了一眼。「但我想吃你的…」
看著崔珉豪那渴望的眼神，感覺不可思議的同時，金鐘鉉忍不住大笑出聲，這一笑讓崔珉豪也嚇了一跳，瞪大了雙眼，有些不明白的看向他。
「笑什麼？」
「不…沒什麼…」努力憋住直往上衝的笑意，金鐘鉉忍得肩膀發顫，還是故作鎮定的把手上的甜筒遞了出去。「吃吧。」
雖然還對金鐘鉉的反應感到疑惑，但一看到朝自己遞來的可可冰淇淋，崔珉豪立刻笑開臉和他交換。
看著因為一個甜筒而開心不已、笑的像個孩子一樣的崔珉豪，金鐘鉉緩下大笑的衝動之後，嘴角還是微微揚著。
他確實是個有著特別魅力的人，就像一個外裝精緻漂亮的珠寶盒，原以為就只是這樣，但打開之後才發現裡頭的東西更加多彩繽紛、更加吸引人，讓人忍不住想要再了解更多。
「過幾天有比賽，你會來嗎？」抹了下嘴角沾上的可可，崔珉豪用他那雙圓滾的大眼看著金鐘鉉。
「一定。」金鐘鉉笑著回答，他下意識的也吃了一口手裡的冰淇淋。
噁！番茄！
《待續》
這兩個人的進度真的頗慢
不過這一切都是為了鋪陳(什麼
我好喜歡西班牙喔真的
大概是因為喜歡的網球選手是西班牙人(←很容易被影響的一個人
留言列表
CP文連載 (4)